▲位于缅北勐波的“小八层”

　　在缅北佤邦勐波的闹市中，“小八层”是一栋毫不起眼的临街建筑，但这里却是曾住着上千人的电诈园区，里面有超市、宿舍、办公区……门口有保安持枪把守。

　　近日，四川南充公安破获公安部、最高检联合挂牌督办的“4·01”特大电信网络诈骗案，打掉21个诈骗团伙，抓获犯罪嫌疑人1090名，涉案金额6247万余元。警方查明，上述涉案团伙及嫌疑人主要集中在缅甸佤邦勐波“小八层”和勐平“三连栋”、“彩钢棚”等电诈园区里。

　　“‘小八层’由兰某某整租下来，他在自己经营电诈公司的同时，也租给其他电诈团伙。”南充市仪陇县公安局反诈中心主任刘浩告诉红星新闻，“小八层”里一度有10多家电诈公司，而兰某某在“三连栋”的电诈公司也有“入股”经营。

　　据悉，“4·01”特大跨国电诈案侦办历时两年多，南充市公安局9个区县公安（分）局参与作战，检察机关也提前介入联合办案。而“4·01”案的突破，源于2011年初的一起“两卡”（手机卡、银行卡）案件。

　　刘浩介绍，在错综复杂的线索中，南充警方不仅捋出了“小八层”、“三连栋”、“彩钢棚”等电诈园区的黑产链，还掌握了另外30余个电诈团伙的线索，目前已将这些线索移交上级公安部门。

　　▲南充警方抓获犯罪嫌疑人

　　缅北“小八层”的业态：

　　集中10多家电诈公司

　　事实上就是一个电诈园区

　　2021年2月19日，仪陇县公安局按照上级部署对“两卡”线索对象进行核查，随着侦办的深入，先后追查到了背后的洗钱团伙和电诈公司。同年，南充市营山县公安局、蓬安县公安局按照统一安排部署，分别破获了“张某等人涉嫌电信网络诈骗案”、“赵某等人涉嫌电信网络诈骗案”。几起案件的链条终端均指向兰某某在缅北佤邦勐平、勐波组建的诈骗团伙。

　　鉴于案情重大，2022年1月，在报请上级批准同意后，南充市公安局成立专案组，设立指挥部，统筹下辖9个区县公安（分）局参与侦办。

　　警方根据交叉印证的线索查明，兰某某为福建人，2019年曾在云南有过活动轨迹，此后再无消息。而到案嫌疑人证实，缅北佤邦勐波的“小八层”由兰某某从当地人那里整租下来，他除了自己经营电诈公司，还把楼层转租给其他电诈团伙。

　　“小八层”、“三连栋”、“彩钢棚”，都是警方根据涉案场所的特征所取的名字。“事实就是一个个电诈园区。”刘浩告诉红星新闻记者，兰某某在“小八层”里自营的公司规模最大，一度达到三四百人，而“小八层”同时还有着不下10家大大小小的电诈公司。

　　“小八层”是一栋八层的临街建筑，底层为超市，二三楼为办公区，再往上的楼层为宿舍。刘浩介绍，兰某某不仅收取其他电诈公司的房租，同时享有其他公司的开单提成。因为他的业务量较大，跟洗钱团伙合作紧密，也向其他电诈公司提供洗钱的中介业务。

　　兰某某并不经常出现在“小八层”里，日常的管理业务交给他的老乡林某负责。据到案嫌疑人供述，兰某某还在勐平“三连栋”入股有电诈公司。

　　同样在“小八层”里，大熊和黑钢也是电诈公司老板，两人都是福建人。多名公司高管证实，大熊除了自己“独资”拥有一家电诈公司，同时还占有黑钢公司50%的股份。

　　大熊公司的管理人员叫熊大。熊大到案后交代，大熊在福建老家穷困潦倒时，他曾鼎力帮助。后来大熊去了一趟缅北，回来就成了“阔佬”，给亲戚买房子，买豪车。为了报道熊大当年的“滴水之恩”，大熊便邀请他去缅北管理公司。

　　园区里的电诈人员：

　　想要逃跑几无可能

　　不断寻找“下一个受害人”

　　在电诈园区里，每个人都变成了另一个人。他们的身份证被没收，不准与家人联系，他们进入谎言的世界，连自己的名字也跟着抹去，他们只有一个临时的称呼：大熊、熊大、黑钢、柒柒、大张伟……

　　“他们有各种各样的诈骗手段，有不同的话术，有针对老人的，有针对女性的，有针对男性的……有刷单，有杀猪盘，有裸聊敲诈……”南充市嘉陵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一中队指导员乔俊介绍，不完全统计，“小八层”里的电诈手段至少就有10多种。

　　乔俊根据嫌疑人交代的线索，联系上了一名北京的女性受害人。这名女子在“杀猪盘”的骗术中被骗数万元，但她碍于家庭原因没有报案。嫌疑人交代，他们每天要在婚恋网、社交软件上加上一定数量的“客户”，然后搭讪，加为好友，培养感情……每天工作10多个小时，不断寻找“下一个受害人”，不敢停下来。

　　刘浩告诉红星新闻，电诈园区里有一套严格的奖惩机制，开单有提成，业绩好有奖励，但如果完不成任务，就意味着严厉的惩罚，饿饭、体罚、殴打、关狗笼……

　　大门口有持枪的保安把守，底层电诈人员不能随意出去，他们吃、喝、睡都集中在这栋建筑里。管理人员和基层员工都配有工牌，工牌的颜色意味着进出大楼的自由度，但一般中层管理人员也要找“老总”开出入条。

　　想要逃跑更是几无可能，即便逃跑出去，公司也很快就会利用当地保护伞势力，以及发出“悬赏”公告抓人。被抓回来，往往会被打得惨不忍睹。

　　“电诈园区如同一个黑洞。”很多嫌疑人表示，他们最初都是朋友介绍，或者是在网上找工作时被“高薪”骗过去的，然后偷越国境，一头扎进了电诈园区，在从事诈骗活动的同时，也失去了自由……

　　检方提前介入：

　　打掉21个诈骗团伙

　　警方赴多省份抓获1090人

　　乔俊对一个叫柒柒的女嫌疑人印象深刻，她在缅北的电诈窝点结识了一个重庆的男友，俩人回来后已经打算结婚，“过踏实的生活”。但天网恢恢，这对情侣最终被警方一并抓获。押解回来的路上，乔俊听到女孩接到准婆婆的电话，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去吃晚饭。

　　这个叫柒柒的女嫌疑人在审讯时比较配合，老老实实交代了很多问题。乔俊说，审讯过程中，这种嫌疑人是少有的，很多嫌疑人会尽量抹掉自己的犯罪行为，说在那边卖烧烤、开出租车、理发……但审讯员心里清楚，“勐波那个小地方，哪来这么多工作。”

　　在警方掌握的大量证据面前，嫌疑人最终只能老实交代。乔俊表示，很多嫌疑人和受害人是被“筛”出来的，通过时间点、诈骗平台、关联银行卡、所在窝点存在时间段进行逐一“筛查”，然后再根据嫌疑人的交代交叉印证，最终一个个地固定了犯罪事实。

　　刘浩告诉红星新闻记者，该案最初没有受害人报案，一开始不清楚犯罪事实，再加上犯罪地点位于缅北，无法收集固定现场证据、作案工具等，案件办理难度极大。检察机关的提前介入，对于警方有针对性地查找、固定证据提供了很大帮助。

　　在南充警方和检察机关的通力合作下，办案人员最终锁定“小八层”“三连栋”“彩钢棚”等建筑楼里2000多名嫌疑人的身份信息，确定了21个大小不同、互不关联的诈骗团伙。

　　2022年初至2023年年中，南充警方先后在福建、四川、贵州、云南、浙江等23个省份开展多轮抓捕行动，共抓获犯罪嫌疑人1090名。在南充市检察院的统筹下，南充市各区县检察院提前介入案侦工作，快捕快诉，目前近千名涉案人员已经审理结案。

　　与此同时，在本案的办理过程中，南充警方还掌握了另外30余个电诈团伙的线索，目前已将这些线索移交上级公安部门。

　　红星新闻记者 杨灵 王超　图片由警方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