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末,欧洲核电行业迎来两大截然相反的标志性事件:在芬兰,经历了14年拖期的Olkiluoto 3(下称OL3)核电机组从4月16日开始投入日常运营,今后将为芬兰提供约30%的电力;随着最后三座核电站停止运行,4月15日起,德国核电正式归零。
芬兰:命途多舛的新机组,提高电力自给的最大希望
芬兰核电运营商Teollisuuden Voima Oyj(TVO)4月16日宣布,“OL3现已准备就绪,试运行阶段已完成,常规发电从今天开始。”这是芬兰40多年来首次运营新核电机组,也是欧洲16年来投入运营的首个核电机组。
这一位于芬兰西南海岸的欧洲最大核电机组将至少运营60年,成为芬兰本土清洁能源的重要补充,降低电力进口。TVO公司总裁兼首席执行官Jarmo Tanhua表示,OL3的投运稳定了芬兰电价,并将在该国绿色转型中发挥重要作用。
TVO公司将该机组投入运营称为“历史性的一天”。此言非虚,该机组于2005年8月开始建设,原计划在2009年投入商业运行,整个建造过程经历了各种拖期和挫折。
早在2002年,芬兰议会批准建造该国第五个核反应堆。该决定被视为具有重大意义,因为在此之前,西欧国家已经有10多年时间未建造新的核电站。TVO公司所拥有的奥尔基洛托厂址被选为OL3的所在地,与之毗邻的是两座已运行的沸水反应堆。2005年,OL3开工,总装机容量160万千瓦(1600MW),是世界上首个采用欧洲先进压水堆技术(EPR)的核电站,一旦开始运行,这将是全欧洲最大的核反应堆。
但是,由于设计、建造、分包商管理、质量控制、人力等环节屡出纰漏,该项目工期一拖再拖,造价从最早的32亿欧元飙升到至少85亿欧元(85亿欧元为2012年阿海珐给出的成本预测)。严重拖期触发了芬兰TVO公司与法国阿海珐-西门子企业联队之间的诉讼纠纷。在2018年,双方达成一致,阿海珐和西门子同意向TVO支付4.5亿欧元,作为OL3延迟10年启用的赔偿。
作为连锁反应之一,OL3的严重超支及其他一系列因素导致全球核能巨头阿海珐拖入债务危机,最终在法国政府的主导下分拆重组。
由于首次建设过程中出现的设计、制造、施工等困难,一项全新核电技术的首堆工程,普遍容易拖期。但相较于其他核电机组,OL3成为迄今为止核电史上拖期最严重的项目。
即便在2022年3月并网发电后,OL3的试生产过程也并不顺利,正式投运时间较彼时计划推迟了9个月。
俄乌冲突恶化欧洲能源危机之后,OL3的命运走向变得愈加敏感和关键——这是芬兰提高电力自给率的最大希望。
俄罗斯供电占芬兰用电量的约10%,去年5月芬兰正式申请加入北约前夕,俄罗斯以“欠款问题”停止向芬兰提供电力。除俄罗斯外,芬兰还依赖从瑞典和挪威进口电力。
英国能源研究机构Aurora Energy Research经济学家 Alexander Esser对媒体表示,过去几年芬兰的平均净进口电力为13 太瓦时(TWh),OL3投运后,这一数字将降至5-8TWh,并将显著降低当地电价水平。
OL3机组的建造过程经历了各种拖期和挫折,该项目对芬兰电力自给率有重要意义
与芬兰OL3一样屡次延期的还有法国弗拉芒维尔(Flamanville)3号机组。这是法国本土首台EPR机组,2007年12月开工,原计划2013年投入商业运营。接连遭遇一系列延误后,该机组的装料时间表已推迟到2024年第一季度,完工时的造价高达132亿欧元。而最初,其预估造价为33亿欧元。
“坚决”的德国,潜在的代价
芬兰TVO公司称,OL3项目启动时,大约60%的芬兰人支持核电,现在,支持率提升到83%。
核能在欧洲仍然存在争议。作为“反核”代表,4月15日,德国本土核电时代正式落幕,最后三个运行中的核电站停止运行。
德国环境部长Steffi Lemke为全面关停核电站辩护,称退出核电令该国“更安全”,“随着最后三座核电站关闭,我们正在进入能源生产的新时代。”
德国副总理兼经济和气候保护部长罗伯特·哈贝克说,“当前及今后,德国的能源供应安全都将得到保障……可再生能源的大规模扩张尤其提供了额外的保障。 到2030年,我们希望德国80%的电力来自可再生能源。”
德国电视一台“德国趋势”栏目近日调查显示,59%受访者认为全面关停核电站是错误之举,只有34%的人支持关停。三分之二的受访者担心,向更加气候友好型的能源过渡将导致能源价格进一步上涨。鉴于此,作为工业大国,德国大多数企业恐怕将面临高昂能源成本。
2011年福岛核事故之前,核电以约25%的占比在德国供电体系中扮演重要支柱,但到了2022年,该占比仅为6%。
福岛事故发生后,时任德国总理默克尔领导的政府制定核电退出计划,准备逐步关停境内全部17座核电站。仅剩的三座核电站原计划在2022年底全部关闭,但俄乌冲突后的天然气缺口导致冬季电力短缺风险陡增之后,德国政府对待核电的态度出现逆转,允许三座核电站继续运行至2023年4月15日。
福岛核事故确实是推动德国作出弃核决策的标志性事件,但德国国内的反核运动,最早可追溯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上世纪七十年代,有德国地方政府组织抗议修建核电站,针对核电项目的集会和法律诉讼在当地得到了跨党派的支持。1979年美国三里岛核事故发生后,汉诺威和波恩约20万人走上街头,反对使用核能。反核运动是1980年绿党成立的关键驱动因素之一。
反核浪潮的不断涌现,导致1989年之后德国不再有新的商业核电站投入运营。1998年社民党和绿党赢得大选后,淘汰核能逐渐提上日程。2010年,默克尔政府撤销了前政府的弃核计划,将7座核电站的运行时间延长了8年,其余10座核电站的运行时间延长了14年,将核能定位为过渡技术,德国彻底弃核时间表由2022年推迟到2035年。但次年,福岛核事故掀起了反核新高潮,德国联邦议会于时年6月通过了包含弃核条款在内的新原子能法修正案,计划到2022年底分批关停全部核电站,成为全球首个退出核电的工业化大国。
俄乌冲突爆发后,欧洲多国选择重新拥抱核能以换取远期能源独立。德国国内也萌生了反思核能角色的声音,但政府弃核意志依然坚定。
由绿党执掌的德国环境部和经济部去年3月联合评估后认定,不建议延长现存核电站运营期限,理由包括相关法律掣肘,颁发执照和提供保险方面存在困难,安全检查成本不菲以及缺少反应堆运转所需燃料棒。
然而,被绿党寄予厚望的可再生能源扩张不及预期。与此同时,随着俄罗斯大幅削减经北溪-1管道的输气量,德国乃至整个欧盟担心今冬可能出现严重“电荒”,支持继续发展核电的呼声持续高涨。
据澎湃新闻观察,由于各方立场不同,德国对于是否以及如何推迟退核的决定显得十分犹豫和拖沓。直到去年10月,能源短缺与经济衰退迫近,德国总理奥拉夫·朔尔茨才下定决心,让三座核电站延长运转。
在加速摆脱对俄罗斯天然气依赖的浪潮下,去年以来,英国、比利时、法国等欧洲多国开始反思核电角色。
与上任之初承诺逐步关闭10余座核反应堆、缩减核电比重比起来,法国总统马克龙对待核电的态度出现180度大转弯。
去年2月,马克龙宣布新核能战略,“我们必须复兴法国核工业,条件已经成熟。”他明确表示,希望新建6座核反应堆,同时启动对新建另外8座核反应堆的可行性研究。
马克龙承认,自2011年日本福岛核事故发生后,法国一直未投资核电产业,“一些国家作出了弃核的激进选择。法国没有这么做,但我们也没有进行投资,因为存有疑虑。”他还宣布,在满足安全性的前提下,老旧核反应堆的运行寿命应该延长到50年或更久,并表示将提供 10 亿欧元用于开发创新型小型反应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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