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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上午供西头水吗?西头咋又没水?”

“我们这儿一点儿水也接不着啊!”

河北省唐山市玉田县玉田镇傅各庄村村民称,自从村里有了便民微信群,几乎每天都有人在群里反映自家水管不出水。

近期,该村民向人民网反映,村里吃不上水,一直反映没解决。7月上旬,记者走访近20户村民发现,由于自来水不能正常供应,家家要用水桶储存水,九成村民要用增压泵从自来水管里往外抽水。多名村民表示,村里装上自来水后,只有白天供水,夏天供水不足问题较为严重。

经向村民、傅各庄村委会、玉田镇政府和玉田县水利局多方了解得知,傅各庄村有1000多人,2008年装了自来水。因供水不足,2020年底,饮水巩固提升改造工程开工,计划2021年6月前完工。后来,因工程质保金退还等问题,村党支部书记与承包方发生矛盾,工程被搁置。镇县两级部门多次协调未解决,工程至今已烂尾两年半。

为何两年半解决不了复工问题?村民何时才能正常用上自来水?在记者追问下,玉田镇政府和玉田县水利局相关负责人均表示,将尽快完成尾工,保障村民饮水安全。

自来水时有时无 村民自备增压泵抽水

李芬今年80多岁了。她说村里的自来水供应时有时无,即使院里的水管有水,厨房的水管也没水。厨房距离院里的水龙头几米远,有水时,儿子儿媳一小桶接一小桶提,把厨房的大桶装满,留着做饭用。她一人在家赶上大桶里的水用完时,就一瓢瓢往厨房舀水。她身材瘦小,有些佝偻,端着水瓢缓缓地挪动。

村民家大大小小的水桶。 人民网记者 金慧慧摄

村民家大大小小的水桶。人民网记者 金慧慧摄

7月3日下午1点,记者打开李芬厨房的两个水龙头,都没有水流出来。其中一个水龙头正下方水槽的食物残渣尚未清理,旁边涮拖把的水已经发黑。

高霞家每天都离不开增压泵。她介绍,村里有4条自来水管道,两条管道上午供水,两条管道下午供水。由于压力小,即使轮到她家,水管也不出水,要用增压泵往外抽,然后储存起来。有几天增压泵坏了,没法浇水,她种的黄瓜、豆角和西红柿等快旱死了。

7月4日中午11点半,高霞拧开厨房的两个水龙头,一个水龙头淅淅沥沥流了不到20秒没水了,另一个水龙头开到最大也只有正常流量的一半,中间还断了几秒钟。

自来水不能正常供应,坐便用不了,高霞家装了蹲便,便池已成黑黄色。“不怕你笑话,成天没水冲。”

记者走访傅各庄村近20户村民发现,由于自来水不能正常供应,家家都用水桶储存水,九成村民要用增压泵抽水,无法使用的全自动洗衣机上落满灰尘。

村民表示,村里装自来水至今都只有白天供水。冬季供水基本正常,用水多的季节尤其是夏天,分时分管道供水。由于水压不够,供水时,离水井房远的村民家水管不出水,要用增压泵抽水。一名村民称,她10年前嫁到傅各庄村就这样。集中供水后,村民自家的井废弃了,用水很不方便。没水时,村民打电话或发微信向村干部要水,没有手机或不会使用微信的老年人,就时不时打开水龙头看看,有水就赶紧接着存起来。

用来抽水的增压泵。 人民网记者 金慧慧摄

用来抽水的增压泵。人民网记者 金慧慧摄

“我们傅各庄有个群,因为跟领导要水,大家长期在群里‘打架’。”村民说傅各庄便民微信群几乎每天都有人反映家里没水,让村干部打开管道放水,有人建议将群名改为“水群”。

7月2日早晨7点32分,一名村民在群里说放半天都没水,另一名村民问东头什么时候给水。5分钟后,负责放水的村干部回复,东头管道正放水,半小时后改下条管道。紧接着,又一名村民问半小时后是不是西头来水。8点20分,一名村民追问为什么放水没准点。50分钟后,另一名村民表示用点儿水太难了……

新井不管用 新工程半路夭折

2018年,张柱英当选傅各庄村党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当年,玉田镇给了一部分补贴,傅各庄村财政出了一部分钱,村里打了一口比老井深一倍的新井。然而,供水还是不足。

“政府有补贴,咱也试试是吧?万一这个井打深了,水量就够了呢?”张柱英表示,试过之后发现不是井的问题。通过询问老干部和村民,他了解到问题出在管道老化和管理不到位上。村里的自来水管道是2008年安装的,时间长老化了。村民几乎家家有菜园,为了浇水,有村民私自从主管道接水管。管道自然老化和人为破坏导致供水时压力不足。有的村民夏天不下雨时一直开着水龙头浇园子,冬天怕水管上冻也一直开着水龙头,加重了供水负担。

“好几个庄加上水表后,水井24小时开着也不存在供不上水的问题。”张柱英表示,周边有几个村子每家每户都安装了水表,按量计费,村民用水得到了保障。

张柱英表示,傅各庄村两委班子决定借鉴周边村子经验,实行一户一表,同时更换供水管道。村两委组织召开了村民代表大会,有18名代表参会,三分之二以上同意改造。经玉田镇同意后,村里开始着手准备改造工作。

农村饮水巩固提升改造工程费用包含施工费和材料费。施工费由村里承担,玉田县通过给料形式对工程进行补贴。2020年,傅各庄村从县水利局申请到一批管道和水表。张柱英表示,村财政没钱,施工费由村民出。

至今仍堆放在村委会院里的自来水管道。 人民网记者 金慧慧摄

堆放在村委会院里的自来水管道。人民网记者 金慧慧摄

2020年11月,傅各庄村通过招投标选定饮水巩固提升改造工程承包方。双方签订的施工合同约定,当年12月12日开工,工期45天。承包方垫付全部工程款,经发包方和有关部门验收合格后付款。

改造工程招投标说明材料提到,投标人现场需交纳10万元押金,中标的押金留作工程质保金,工程完工相关部门验收后退还质保金。双方签订的施工合同也约定了10万元质保金。

张柱英介绍,全村共600多户村民,承包方安装了100来户后,因天气变冷停工。承包方负责人张奎英以支付工人工钱为由索要质保金。张柱英认为承包方应履行合同约定,没完工不能退还。他表示,张奎英为此打了他,直到2021年7月,在镇里协调下退还质保金,张奎英才承诺继续施工,后又以索要误工费等为由未再动工,工程搁置至今。

施工合同疑点重重 停工原因说法不一

张柱英称,傅各庄村饮水巩固提升改造工程总价约42万元。2017年,住建部和财政部印发的《建设工程质量保证金管理办法》明确,保证金总预留比例不得高于工程价款结算总额的3%。据此规定,工程质保金应不高于1.26万元。

为什么要求承包方支付10万元质保金?张柱英表示,当时没有计算质保金数额,“就说10万块钱。”傅各庄村党支部委员、会计李宝生称,质保金多少关系不大,“高也好低也好,都给退不是?”他称在招投标现场,时任片长郭向东承诺,承包方进场3天后退还质保金。郭向东则表示,时间长记不清了,应该以合同约定为准。

记者注意到,施工合同上没有盖承包方公章,只有张奎英的签名和手印。李宝生称,不记得承包方公司名字了,“签名就中了,农村都这样签。”

施工合同(部分)。 受访者供图

施工合同(部分)。受访者供图

承包方是否具备施工资质?李宝生表示,张奎英竞标时提供了公司资质,存放在玉田镇经管站。记者跟随李宝生前往经管站查看。经管站工作人员表示工作很忙,没时间查。记者请求工作人员方便时帮忙查找,其表示同意。截至发稿,记者未收到回复。

记者在傅各庄村走访时,部分村民表示家门口的自来水管道换了新的,大部分村民表示自家的管道还未更换。至于工程为什么停下来,多数人不知情,个别村民称听说是因为承包方和村党支部书记打架了。

对于张柱英和张奎英是否打架,改造工程为什么停工,众说纷纭。傅各庄村委会一名委员表示,没看到两人打架,主要是因为张奎英施工受到村民阻挠,张柱英不出面协调,导致停工。李宝生则表示,张柱英和张奎英因质保金打了起来,谁也不理谁。张奎英向他表示想接着干,他转告玉田镇副镇长吴国生后,吴国生多次催促张柱英协调继续施工,“但是他不干,那也没辙。”吴国生则表示,承包方以村民阻挠施工为由索要误工费不成,停工到现在,“其实都是说辞。”

3名傅各庄村委会成员提供的张奎英电话是同一个。记者在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查询到,以张奎英为法定代表人的一家玉田镇企业的电话也是上述号码。就相关情况,记者多次致电该号码。对方先是反问“干什么”、挂断电话,后又否认自己是张奎英。记者发短信给对方,截至发稿未获回复。

村支书被免职 镇县多方协调复工未果

什么原因导致工期45天的饮水巩固提升改造工程烂尾两年半?如果工程承包方不履行合同,为什么没有起诉承包方或终止合作,重新招标?

张柱英称,他2021年1月被打后,无法继续处理工程的事,多次请示片长张磊和吴国生处理。对此,张磊表示,他协调退还质保金后,承包方答应接着干,直到今年才知道没有复工。6月,他担任傅各庄村代理党支部书记,才了解到村民用水困难,准备拿出解决方案。吴国生表示,一直在找承包方协商,“准备让村里起诉他。”由于张柱英不作为,去年被停职,今年被免职了。

张柱英表示,去年夏天,玉田县水利局副局长董连海找到他,说有村民向唐山市反映缺水问题。他和董连海一起找到玉田镇分管水务的副镇长协商施工问题,最终也不了了之。

记者又找到现任一级主任科员的董连海。他表示,傅各庄村饮水巩固提升改造工程2020年立项,计划2021年6月前完工。工程搁置后,他多次找到傅各庄村和玉田镇,要求抓紧协调施工,镇里给的说法是领导们在研究,在找村里。“只能找他们协调了,我们也没啥强制力。”

傅各庄村2020年启动的改造工程施工费来源是村民自筹。走访中,多名村民对记者表示,只要能正常用水,花点儿钱也愿意。但改造工程至今未完工。

去年和今年,傅各庄村村民连续两年在人民网“领导留言板”留言称,一直反映用水问题,没人解决。去年玉田县公开回应,该村已列入当年农村饮水巩固提升改造工程范围,已完成工程量30%,还将供水延长至14小时。今年,玉田县公开回应称,针对水流较小问题,傅各庄村改为早7点至晚8点,上午和下午分别开放两条管道,保障村民正常用水。

2020年启动的改造工程被当作2022年的新措施,2023年改进的供水时长比2022年还少一个小时,解决供水不足的改造工程烂尾两年半。从村、镇到县三级部门,为何两年半时间解决不了工程停工问题?傅各庄村1000多人何时才能正常用上自来水?

面对记者追问,吴国生表示,保证今年让村民正常用水。董连海表示,玉田县水利局与玉田镇政府商定,由镇政府牵头,组织村委会拟于8月中下旬组织开工建设,尽快完成全部尾工,落实按表收费,保障群众饮水安全。

(文中李芬、高霞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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