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湖南长沙,“一间夜校”化妆课上,培训师向学员教授化妆技巧。受访者供图
12月4日,北京市朝阳区望京的一处写字楼里,夜校老师、乐队鼓手老万(右)在为一名学员讲授架子鼓课程,她是一名零基础学员。中青报·中青网见习记者 田嘉硕/摄
12月3日,北京市朝阳区一处建材城顶层,夜校陶艺课老师柴鑫杰(左一)在授课,当天课程的内容是陶艺拉胚。中青报·中青网见习记者 田嘉硕/摄
近日,陕西西安,一群年轻人在“城市缓冲区”夜校开设的书法课上学习。受访者供图
“告诉我你想学(体验)什么?让我来搞定!”90后西安小伙崔超波10月底在社交平台发出第一条关于夜校的帖子时,自己也没想到短短5天后,他们组织的第一门化妆课就正式开班了。
随后的1个多月里,不断有年轻人在帖子下“许愿”。架子鼓、爵士舞、书法、烘焙、非遗皮影……课程越开越多。
95后的王京安也趁着夜校爆火,11月中旬回到家乡长沙开起了“一间夜校”,圆了返乡工作梦,注册了公司。这阵子,他正在为夜校选择固定的上课场地。他希望在这里与大家一起,“充实自己的生活,学自己想学的,做自己想做的,找到自己的理想”。
夜校的这股风吹到了全国各地,会“整活儿”的年轻人开始在线组局,一般500元10-12节课,他们一边找场地、找教师,一边招募学员。社交平台上,“城市名+夜校”模式的新账号层出不穷。
“白天上班,晚上学艺”成了新风尚。
当年轻人争先恐后去上课,对于夜校本身的质疑声也不断出现,课程质量良莠不齐,同行者互相举报,抄袭文案、课表,甚至出现了以组织夜校的名义骗取钱财的情况。“500元”的夜校模式只是“流量密码”吗?夜校该如何健康有序发展?
年轻人在线组局,夜校开到全国各地
崔超波起初是自己想找一家夜校报名,可他发现那时的西安还没有夜校。于是,他决定自己开一家夜校,命名为“城市缓冲区”。
不断有当地年轻人通过社交平台的帖子加入他们的群聊,并快速组成了多个兴趣小组,“我想学化妆”“我想学书法”“我想学击剑”……崔超波笑称,许多有意向报名的年轻人把群当成了“许愿池”。
为了让课程快速落地,他需要在各个商家、机构之间不断筛选、洽谈。忙不过来了,他还拉着身边的朋友组建起了业余团队,工作之余一起谋划夜校的课程。
让崔超波觉得有趣的是,前几天,一名学员咨询是否有钢琴班,但他们此前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钢琴培训机构,“那名学员问,是不是找到这样的机构就能开课?然后她真的推荐来一家机构,经过沟通商讨,钢琴课很快开班了,这名学员也如愿加入了学习”。
考虑到女性学员居多,为了保证安全,崔超波会选择开在地铁沿线、交通便利的临街机构店铺。靠着课程质量和服务,他们吸引了一帮“铁粉”。崔超波告诉中青报·中青网记者,“报课最多的一名学员把自己每周五天都安排得满满当当,还有人在班里找到了上课搭子,约着一起又报名了其他课程”。
夜校筹备时,王京安和朋友们组建了三人小团队。他告诉中青报·中青网记者,起初最难的是,学员想学的课程种类比较多,人群又遍布长沙每个市辖区,“在某一区域开班的话,还可能凑不齐人数”。
可他发现,那段时间已经有三四家夜校开始宣传了。他们赶紧推出了几节免费试听课,“和一些机构、工作室合作推出试听课也是为了摸底,课程效果好就继续合作”。
他们一边开着试听课,一边寻找公司租用场地,各方准备充分后,正式的招生也开始了。王京安说,现在有三四类课开在了公司,其他课程还是与机构合作,“目前开设的10余门课程里,美妆课以前最火,这阵子古琴课却供不应求,学员要排队等”。
在广东顺德,梁楚瑜居住的公寓楼里,有不少年轻人开设了不同类型的工作室。夜校火了,她想着,“何不联合起来,一起加入夜校模式?”于是,她做起了牵头人,在11月底发出了顺德夜校的第一篇招募帖。半个多月,化妆班、烘焙班率先开了起来。
梁楚瑜怎么也没想到,化妆班成了最圈粉的课程,已经开出了两个班。“班里都是女孩,大家开开心心地交流护肤产品,还会约着在周末一起外出,这成了夜校社交的延伸,也是夜校火起来的原因。”
招募学员,寻找合作机构和老师,根据需要开设课程,各个城市嗅到风口的人开始投入当地夜校的组建中。据记者不完全统计,这类民间自发组织的夜校已经开到了北京、杭州、成都、福州、深圳、南京、长春、兰州等诸多城市。
夜校能盈利吗
500元的课程真的能让机构、甚至组织者盈利吗?
开设陶艺夜校之前,柴鑫杰在北京宋庄附近经营着一家专业陶艺工作室。但几个月前,工作室小院遇上了拆迁,他和朋友商量着,那就试着以夜校的模式,把陶艺搬到市区,“虽然成本高,烧窑不方便,但是人多了起来,创造收益的机会也会多一些”。
“租用一家陶瓷艺术馆的场地和设备,尽管只是晚间使用,1个月也要1万元。”柴鑫杰说,加上材料泥需要不限量供应,很多人也都是从零基础学起,“我们认为陶艺还是必须要多动手制作,这样才能真正学到东西,但这些成本核算下来,其实也只能做到不亏本”。
他和3位朋友成为课程教师,“但我也和朋友们说了,第一期可能也只是纯公益支持了,拿不到讲课费”。他合计着,如果第二期招生情况可观,“怎么也得给老师们一些辛苦费”。
柴鑫杰还是希望,能够将夜校的场地固定下来,更好地营造氛围。不过,他也担心,“万一场地租下来了,夜校的热度持续了几个月后降低了,今后没人报课了怎么办?”
“最开始是觉得下班后无聊,想要找个搭子一起学滑板或团购滑板课,偶然间加入了‘深夜识堂’夜校的群,向他们自荐了可以做志愿者。”就这样,在深圳工作的董琳成了这家夜校的创始主理人之一。
尽管夜校的这股风如今已吹到了全国各地,但1个半月前,董琳和几名合伙人第一次碰面谈规划时,还是觉得“很虚无”,“首先需要确定的是,我们是要做短期还是做长期,如果要做长期,就是选择了最难的一条路,因为变现很慢,同时要花费更多心力,大家能不能坚持?”董琳说,他们还是决定做长期。
在她看来,筹备时最难的就是毫无参考可循,要把学员和老师都招募到。好在其中一名主理人,在1个多月时间内快速引流,如今他们已经成熟运营了18个社群超3600人。
11月3日,他们开始在群里发起接龙,调研大家对什么课程感兴趣。随之而来的是,在他们去寻找合作机构场地时,还要面对一些学员的不信任,“例如每天都有人在群里问怎么还没有落地,是不是骗子?”
董琳认为,第一阶段的夜校课程还是要找机构,做好口碑,做好品控,“美团评分4.8分以上,有超过三家连锁店的实体店,我觉得这些是可以信任的”。也因此,课程落地的速度比学员期待的要慢了很多。
她需要和机构老板、教务负责人提前沟通的是,是否在接受眼前的不挣钱的情况下,还能把课程设计好,同时也不允许在课堂上推销,“还是要找到和我们同频的人,我们也把这些规定写进了合约里”。董琳也坦言,“实际上有的时候,当我们谈到每人500元的价格,以及我们不允许推销的约定时,很多机构都拒绝了”。
不过,后来他们开始在群内通报课程筹备进度,“可能无法很快落地,因为价格打不下来”。董琳告诉中青报·中青网记者,如今他们已经有16个品类的课程开班了,每个班有6-10个人,“最火爆的课程是滑板、射箭、化妆等能够短平快地得到愉快的‘多巴胺’课程”。
梁楚瑜也觉得,前期夜校就像在“做公益”。她和合作的老师约定,首先要让学员有更好的体验,要用心服务好学员,“工作室也想把夜校的学员转化为正式学员,但如果商业性太强的话,反而会让学员们不再愿意参与”。
“如果是烘焙课这类要提供材料的课程,工作室觉得500元的价格亏了,我们就商量着把课时缩短。”梁楚瑜说,也有一些美甲工作室主动联系她合作开课,但她也会首先说明,“即便是不赚钱的公益课,也不能把课程设置得太‘水’,我们要首先做好自己的口碑”。
期待夜校入局者携手健康有序发展
夜校成了年轻人追捧的“顶流”,但与此同时,一些大量开班的夜校,课程质量却出现了良莠不齐的状况。
在北京工作的95后女生王芸告诉中青报·中青网记者,她报名参加一个舞蹈班,“但老师教得一言难尽,几节课后就不再参与了”。她也把自己的感受分享在了社交平台,引发许多网友留言。
在她的帖子评论区,有网友称,“还缺乏一些供应商管理标准和课程内容规划,以及授课老师专业度的考量”。也有人称,“上完一期夜校课后发现,机构压榨老师,提供的地点设备出问题后不负责任等情况”。还有人认为,像舞蹈、器乐之类的课程很明显是在减价拓客,但对于想看看自己是否合适这项学习的人来说,500元的夜校课程还是很合适的。
与此同时,同一城市之间的夜校“竞争”也悄悄开始了。
半个多月前,“深夜识堂”发出公告,“有人拿我们已经谈成的课骗学员,大家千万不要交钱,我们长期合作的课都有签独家合作协议,老师们不会和其他人再开班的”。董琳无奈地说,“几乎每天都有人举报账号,也有机构直接盗取图文和课表”。
她觉得,“所有新生事物出现时,都会出现鱼龙混杂的情况,有些夜校已经运营不善了,早期和我们一起开班的夜校有10余家,现在还能稳定运行的不超过以前的半数”。
崔超波觉得,夜校是不是一阵风,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做夜校的人是怎样考虑的,“如果看到流量就往里钻,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拉人开课,然后挣点中介费,而不管课程反馈,那么这阵风很快就会过去。对于用户来说,上过一次当就没有信任了”。
“一个人肯定是不成事的,我们可以做一个行业。”董琳牵头发起了“大湾区夜校联盟”的群,“大家可以一起去制定相关的规则和玩法,市场非常大,合作才能长久”。
“我们还是期待以夜校的模式做出更多公益内容。”董琳说,接下来,他们希望更关注老年人群体,学员带着父母来上课,“如果我们还能熬到明年这个时候,或者被更多人看到,我们希望做更多履行社会责任的内容,也希望我们像上海的夜校一样能够被官方看到,共同做更多的事情,一起维护行业的健康发展”。
多位夜校主理人也表示了一致的愿望,希望上夜校成为年轻人新的生活方式,而不是新鲜感过去后就消失了。
(应受访者要求,董琳、王芸均为化名)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孟佩佩 来源:中国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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